毛朝晖
歌曲是性情的抒发,音乐是生命的律动。世间儿女,倘若不能忘情,又不能无情,所谓“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”,那么,对于歌曲和音乐,我们就必不能无所感,也不能无所求。无须像秦青那样善讴,在我们的情感世界其实总在哼唱一段歌曲;也无须像俞伯牙、钟子期那样碎琴,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其实总在追寻一种声音。
小时候,是母亲在我牙牙学语时教会我第一首儿歌,是音乐老师在我步入校门后教会我第一段音乐。母亲在教我儿歌的时候,我尚不能记事。至于音乐老师所教过的歌曲,我至今还能零星记忆一些,例如《找朋友》、《春天在哪里》、《歌声与微笑》、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、《我爱米兰》、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、《七色光》、《茉莉花》、《送别》,等等。我就读的是一间乡村小学,设备简陋,全校只有一架钢琴,但音乐老师还是设法用钢琴配乐,让我们接受音乐的启蒙。那时,我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话想要用心去歌唱,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最令自己莫名感动。我只是被动接受,我哼唱母亲哼唱的歌曲,追寻音乐老师传递的声音。
长大后,我开始接触流行音乐。还在念小学时,我就听过大哥哥、大姐姐们在传唱罗大佑的《童年》、田震的《我热恋的故乡》,等等。在家里,我也听过我父亲偶尔哼唱张明敏的《我的中国心》。但直到中学时代,我才对“流行”音乐产生直观的体验。中一那年,我们学校的中学生都在追毛宁的《涛声依旧》;到中二,刘德华的《忘情水》脍炙人口;中三那年,高枫的《大中国》风靡一时。期间还有不少歌曲也传唱一时,但很快就潮起潮落,纷纷在岁月的年轮中流转与代谢。升入高中后,我才知道还有Beyond乐队的摇滚,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乐队与组合。那时,我依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话想要用心去歌唱,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最令自己莫名感动。我似乎是在主动追求,但其实依然只能被动接受,我哼唱一个个明星曾经哼唱的歌曲,追寻一段段媒体曾经流行的声音。
这些年,我已经很少听歌,也不复关注流行音乐。过了而立之年,承担起家庭的重担,也品尝了人生的艰辛,就像黄小琥的一句歌词所唱的:“过了爱做梦的年纪,轰轰烈烈不如平静。”历经磨练,穿透繁华,才更能体会歌曲和音乐的真味。11月11日,我参加喜耀性情歌曲合唱团演出的“霍韬晦性情歌曲纪念音乐会”,便有这样的一番经验。
霍韬晦先生的歌曲植根于中华文化的深厚传统,建基于他自身生命成长的丰富体验,其中有性情的实感,有世情的悲悯,有妄情的棒喝,有真情的流露。整个音乐会以性情的萌生作为序曲,经由性情的感通、性情的发用,最后归宿到性情的贞定,这犹如《易经》有元亨利贞四德,共同歌唱出生命的奥义,组合成性情的乐章。当我渐次听到《母亲的礼物》,“我们的生命注定分散,但我们的爱超越无常”,泪水已经打湿我的眼眶。忽然间,我恍然已经明白多年以来自己究竟有什么话想要用心去歌唱,也已经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最令自己莫名感动。我们所感受、感激、感悟的,我们所让他人感念、感动、感通的,其实都只是我们自己那一点真实的性情,我们歌唱的是这个,我们追寻的也是这个,让我们自觉分散的是这个,让我们超越无常的也是这个。此时此刻,我哼唱的虽然是霍先生的歌曲,追寻的却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。
有什么样的性情,就有什么样的歌曲;有什么样的生命,就有什么样的音乐。霍先生虽然已经远去,但他留下一种声音,不同凡响,耐人寻味,值得我们永久追寻。